云雀在城中心迫降。
三四个水母围着我,中间那个代步器上印刷着三角形的标志,喇叭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非法驾驶,请配合调查。”
我从下往上推开云雀的肚子,然后从驾驶座上跳下来,用右手拉起柔软的,被洗的泛黄的布料,把手臂内侧的芯片展示出来,按照规矩对着水母的外置摄像头念道:“公民编号R-118914145[代指Ariadne]。”
水母的驾驶员操控着摄像头扫过了芯片,核对过编号,又扫描了一遍我租用的云雀,实在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只能用电子音给出结束语:“未发现非法迹象。感谢你的配合。”
水母们缓慢地往上游动,离我越来越远。
我习以为常地扯下袖子,摆了摆手,回到了云雀里。忽略掉商业代步器屏幕上必然存在的各式广告,我把定位调整为塔附近的街道——红街,然后在最近的代步机归还点交回了云雀。
云雀里有摄像头和录音,为了保证“乘客的安全”,所以从我们登上代步器开始,汀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当然,水母逼停我们的时候,他同样不发一言。
我拋接着租用的押金,数次之后,放回兜里。
和风的庭院一个接着一个,头上几米的地方是密密匝匝的高压电线,为了区别去处,去往不同区域的高压电线有着不同的外壳。颜色不同的电线把天空割裂成破碎的区域,所以代步器不能直接在红街内部降落,坐代步器来的人可以收起自己的私有代步器,或者在街口的归还点归还。红街像一根古旧的红色簪子,横亘在五彩斑斓的市中心,不仅人很少,颜色也变得格外单调。
当然,这种单调和旧城区的油腻灰败截然不同,红街的单调是干净而昂贵的。
这个区域的房子都很矮,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没有建造摩天大楼,只能说明两件事,其一,住在这个区域的人有钱有势;其二,这个区域的房屋被认为“有历史意义”。当然,也就意味着这里的旅馆没有人查。
我跑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弯腰推开了一扇被漆成红色的木门,门上的铃铛发出“当啷”一声沉闷的响声。矮胖的老板对此习以为常,继续在火上烤着什么东西,只是摆摆手,让我自己登记。
我没有像在其他任何区域的酒店登记时出示我的芯片,而只是在门口吧台上那本被翻到边缘卷起的登记薄上找到写有我名字的那一页,打了一个勾,然后从墙上拿下一把钥匙。-17A13,看来我惯常使用的房间并没有被别人租用。
在红街,甚至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是,让尽量少的人知道你是谁。
尤其是从塔被发现的那一刻开始。
所以这个旅馆的存在首要意义是,你可以在一个相对来说更安全的地方确认,更改并上传你的身份。除此之外,它和其他任何一家旅馆没有任何区别。当然,只有极少的人知道这个地方能够篡改芯片编号,大部分人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是接近塔的最便宜的旅馆。
我走进电梯,然后感觉自己在向下坠落。在正对着我的那面圆形镜子里,我能看到,汀在我身后,苍白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们走进房间,锁上了门。
躺在稍稍垫高的榻榻米上,在这个仅有三平方米的房间里,深色的屋顶中央有一盏带有拉绳的白色环形灯,我伸出手,点亮它,又关上它。
沉默许久的汀在我身边坐下来,他说:“二十六个字母快要被用完了,你只能改编号。”
“我在用完之前能解开塔。”我稍稍侧头,看向他在黑暗里的轮廓,“要不然我这个编号就没有意义了。”
我收回视线,笑着补充道:“再说,我不是还有希腊字母可以用吗?”
“阿里阿德涅。”他轻轻说道,“我开始后悔跟你讲那个故事了。”
T.B.C